深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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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组:胡雅雯张 汐黄慧君柳茜茜邓 茜廖雅婷李亚男易齐彦
- 飞行梦想与“灰色天空”___消费级无人机的危机与困局
- “如果明天开始南昌禁飞,最后一次飞行你选哪里?”王涛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下午两点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灼热,他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住10米外远的飞行器—大疆精灵3,此时高度指示数据显示:2米。下一秒,操纵杆被缓缓拉动,蓄势待发的无人机迅猛切入天际,随着一声锋利的呼啸,在天空中只剩下一个黑点大小的身影。而此时的显像屏中,是瞬间拉升的绝佳景致:赣江似一匹绸缎在大地中躺开,江畔新区靓丽的写字楼错落有致,远处的双子塔如两颗门牙,彰显着这座城市向上的野心。这样的“上帝视角”,竟让人有种置身于一线大都市的错觉。
- 这块空旷的广场,是王涛眼中的一块宝地。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南昌唯一官方明确发文准许飞行的区域。每逢周末或者天气晴朗的日子,无人机爱好者们大多聚集在这里,组机,调试,一飞就是好几个小时。
- “要是真禁飞了,那就飞机场”,待到飞机定在高处悬停,王涛转过头来抛出这么一句话,语气里带着些许玩笑意味,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气愤。一旁的圈友打趣他:“你倒是敢,咱们确实是无奈,但也没办法,要哪天真给禁了,我和你一起飞机场,哈哈”。谁会不知道,机场是最严禁飞区。双击此处进行编辑
- 王涛最早接触到无人机是在五年前,那时的圈子比现在要小得多。作为南昌最早一批接触航模的人,王涛已在圈内小有名气,据他回忆,仅四年以前,无人机爱好者群体仍然是一个非常专业和小众的圈子。绝大多数人都是从航模圈过来的,当时没有成品机的市场供给,大家都是通过手工机械组装飞机进行试飞,耗时耗钱。而且,组装航模需要飞手懂得大量关于飞行器结构和运动方面的知识,更难的是,在飞行时需要进行大量精细的调试与校对,新手至少要经过一个月的培训才能达到合格的操作水准。因此,圈子里的人都有相对高的飞行素养,对于哪儿能飞,哪儿不能飞,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 从极客圈到大众圈
- 但大致从2012年开始,以大疆Phantom一代机为代表的消费级无人机产品进入人们的视野,其自主研发的飞控系统使得无人机操控“傻瓜化”,即玩家不需要复杂的手动步骤也能够使飞行器在空中保持平衡,这一改进大大降低了操作难度。2015年,小米进军无人机市场,以“价格战”攻城略地,更进一步降低了无人机的大众门槛。这些价格多在4000以下的无人机具有极其简易的操作系统和便携性,在消费升级的背景下,新兴中产阶级很快成为无人机的主要消费群体,他们对科技时尚感的向往、对高生活品质的追求促使无人机行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记者通过走访了解到,2013年之前,整个江西玩无人机或者航模的不超过200人,而现在至少有一万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南昌本地人,主要集中在红谷滩片区。
- (数据来源:IDC)
- 石头,南昌航空大学大四学生,去年刚加入王涛组建的南昌无人机爱好者交流群。2016年初,他攒钱买了自己第一台无人机——大疆“御”,这一年,正是消费级无人机的“元年”据 IDC 数据显示,世界范围内的消费级无人机销量增长到了430万台,中国国内增速达300%。
- 和其他男生一样,石头对机械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对他来说,无人机像是天赐的礼物,实现了他儿时关于飞行的梦想。但同时,他也难以摆脱一种矛盾心理,“很多新手,包括我在内都是没有经过任何培训的,很多时候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也会进行一些冒险的活动,存在一些侥幸心理”。他曾经为了拍云层,直接一键按到底让无人机飞上500米高的天际,然后找无人区让飞机自由坠落。还有一次,他让飞机在市区上空飞了5公里远,而规章中明确规定无人机不可超过视距120米。“其实群主经常做科普工作,不守规矩的都会被直接踢出群,毕竟基本的常识还是要有,我现在绝对不敢乱飞,但不守规则的人仍然不少,和个人素质有很大关系”,石头这样说道。
- 2016年底,有人在南昌洪都试飞机场周围目测300米以内操控无人机。洪都机场是试飞机场,飞机飞行没有标准航线设定,即使无人机不在禁飞区,也有巨大的安全隐患。2017年春节前一个星期,一家航拍公司在昌北机场北面永修飞无人机,被机场民航飞机看到并报备,但是否在禁飞区很难说清楚。这成为江西省唯一一起有报告的无人机“黑飞”事件。今年1月15日,杭州萧山机场附近发生无人机闯入事件,一名无资质的无人机爱好者使用型号为“御”的大疆无人机,在萧山区新街镇距机场约8.5公里处升空拍摄日落,期间与多架民航飞机仅隔百米之远。江西云悟传媒的负责人陈明恰好和此拍摄者在同一飞友交流群,他表示当天此人为了炫耀将视频传至QQ群,没过多久就遭到举报,被警方带走。
- 越来越多的意外事件堆砌,使得媒体对无人机这一行业的关注点从“创业风口”、“科技前沿”逐渐转向负面,尤其是今年以来频频发生的无人机入侵机场事件,更是将“无人机严管”这一话题推上了风口浪尖。“背锅的最终还是我们这些好飞友”,王涛无奈地望向天空,他也不知道这里未来是否还有这般自由。
- 成都双流机场,4月14日至30日这两周内,在同一个机场净空区内发生多起无人机干扰航班事件,合计导致百余架次航班被迫备降或返航,超过万名旅客受阻滞留机场。其中21日下午,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即发生3起无人机干扰航班事件。在媒体报道热度高居不下的情况下,恶意黑飞事件仍在进行,蹊跷渐显,广大网友怀疑事件有幕后黑手。而大疆和其产品用户成为最早躺枪者。
- 背锅的可能不止优质飞友
- 王涛几年前工作于江西无线电管理局,对此事他感到非常揪心,“一定不是大疆的无人机,是固定翼。”他曾询问过工作于成都无线电的朋友,了解到双流机场监控画面中的无人机并非大疆产品,疑似自己组装的无人机。“一般而言在飞机场附近冒险“黑飞”的都不是无人机爱好者圈子的人。像成都这事儿,频繁飞公安还抓不到,明显有是有人策划,是存在经济利益和灰色收入者的行为。而结果却是大疆和它的用户群体一起承担。”王涛对此深表无奈。王涛的担忧似乎并没有错。真正的罪魁祸首——飞固定翼无人机扰乱机场的人仍在逍遥法外,而警方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无辜的无人机玩家已经开始遭殃。两周内,成都超过五名大疆无人机用户均被群众举报,且均被行政拘留5日。
- 为了表明态度和决心,4月25日,大疆发布悬赏令,拿出100万元奖励提供成都机场飞行案件举报线索的人员,悬赏期限截止至2017年12月31日。连日来,一些网友发帖将矛头指向成都福来鹰通用航空有限公司(下称福来鹰公司)的董事长张伟,他同时担任四川省通用航空协会的常务秘书长,又是西南无人机飞行中心的负责人。而该中心推广的防无人机“黑飞”产品X云系统,正是由福来鹰公司研发。不仅如此,张伟还是AOPA中国在成都的代理商。AOPA自称中国航空器拥有者及驾驶协会,据悉,它实际上就是挂靠在民航局下的一家企业,没有任何行政权力,但是颁发自己印发的无人机驾驶执照,民航总局默认,而其它行政单位未给予认可。但由于AOPA起步早且有一定根基,在中国国内知名度相对较大。
- 这种种联系让人们开始怀疑,成都机场事件可能是某些机构出于商业目的,借助媒体力量炒作,有意营造出无人机危害国家安全的负面形象,最终引来政府严管,从而迫使所有的无人机装载云系统,迫使所有无人机爱好者考取资格证书。而这些无疑能够让相关企业赚得盆满钵满。“民航机场的飞机都有准确的飞行预设线路,这些黑飞的无人机都是在100米左右高,故意打擦边球,一方面能够确保被检测到,一方面确保不会撞到飞机,非常狡猾。”王涛和许多网友一样,对频繁黑飞机场事件深表怀疑。4月30日,澎湃新闻就网络质疑对张伟进行了独家采访。张伟在采访中表示,网络传言恶意夸大了X云系统的商业目的。他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网络传言对整个行业发展的否定,让他觉得“很伤心”。且不论“阴谋论”是否成立,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无人机行业的发展,危险事件出现的概率只会越来越大,而相应的制约技术与法律规章仍然处于落后的状态。这个尴尬的困局,到底要怎样打破?
- “这里有三对最主要的矛盾,一是政府需要在尽量不挫伤无人机行业的情况下保障公共安全;二是无人机制造商需要在用户体验和安全责任之间作出合理衡量;三是无人机爱好者需要在追求飞行自由与承担公共责任之间找到平衡点”,南昌航空航天大学信息工程学院的张程教授对记者说。而目前,法律空缺和执照认可缺失在这三个主体之间形成一个模糊的灰色空间,“权责不明晰”、“条例空白”等成为无人机监管过程中的突出问题。2016年11月,中国民航局颁布《民用无人机驾驶员管理规定》,规定重量7公斤以下的无人机,在不影响地面人员和设施安全的情况下,可不进行专门评估和管理,由运营人保证其飞行安全。然而,现在频繁造成安全事故的绝大多是这些7公斤以下的消费级无人机,这些飞机几乎可以说不受到任何强约束力的监管。法律之滞怠,可见一斑。
- 双管齐下:有章可循与行业自律
- “如果说为了程序正当而去申请飞行,几乎是不可能的,申请流程十分繁琐,需要跟民航总局,空军分管部门联系、办证,没有熟人很慢,人情现象太多”江西云悟传媒负责人陈明对记者说,“所以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飞基本上都是‘黑飞’”。在禁飞区域划分这一块,同样没有明确清晰的法律规定。政府出于懒政将机场周围涵盖大半个城市的范围都划入禁飞区,而大疆等厂商出于用户体验和公共安全的衡量,特别规定了“多边形”的禁飞区,如图所示,可以看到机场跑道两端平行方向延伸15km的局域以及以跑道为中心半径为10km的圆形区域均为禁飞区。显而易见,大疆设定的禁飞区远远小于政府“一刀切”式的划分区。这直接导致某些无辜的用户在这模棱两可的界限划分中成为受害者,他们在大疆划设的禁飞区外安全飞行——但这个区域却是机场的净空区,于是必须面临惩罚。近日成都市内被拘留的无人机爱好者们就是直接例证。
- 大疆公关经理王帆在接受虎嗅网采访时明确表示对“有法可依”的诉求,“如果现在有权威监管机构明文规定所有无人机厂商必须有禁飞区系统设置,且能够共同商讨禁飞区域划分事宜,事情会明朗很多。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在同相关监管机构进行持续沟通,希望使相关规定合理、合情,兼顾各方权益。我们之前声明再三强调希望有关部门出台法规来管,我们是希望有章可循的”。
- (图为大疆设定的机场多边形禁飞区)
- “无人机是我国少数几个能够达到顶尖的行业,管控太死意味着丧失先进的地位,也与国家目前提倡的‘双创’相悖”,王涛这样解释,“无人机飞行并不是完全的无序,否则这个行业早就死了,个人认为无人机飞行属于混乱中有序,有它自身的规则,这些也需要在行政实践上不断完善”。“南昌目前还属于三线城市,相对于一线大城市来说,严重的无人机事故相对来说还是少,所以管控方面几乎是空白,‘法无禁止即可为’。但是随着无人机用户群的扩大,这个事故概率谁也说不准,以后严管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一名飞友这样告诉记者。
- 在走访中在,不少飞友提出了自己对于无人机管理的设想。有人希望,政府能像车管所一样成立机管所,给飞机上牌照,没有手续的则算违法,但应注意保持执法弹性。也有人表示希望尽快给无人机用户成立一个全国通用的资质认证机构。还有人认为政府应加快技术研发,使无人机云监控系统不仅能够实时监测品牌机,同时还能够监控自主组装的黑飞机。然而,在全球对无人机监管都还未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机制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要求政策或措施的一步到位,最重要的是,管控的过程应避免粗放式的“一刀切”,政府在制定规章时应广纳民意,听取玩家、企业以及专家学者等各方声音,对无人机行业的未来发展负责。